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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 相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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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元帝是一位勤勉的帝王, 即便是到了翠微避暑山莊, 也依舊一大早五更天就起來批閱奏折和處理其他政務。忙了大半天就中午休息了一會兒,到下午的時候又神清氣爽,懷念起從前騎馬奔騰的瀟灑來。

總管大太監梁三喜見盛元帝牽著馬, 獨自往馬場那邊走,並且揮手阻止了侍衛們的隨行,連忙慌裏慌張的勸道:“哎喲, 皇上, 您可不能一個人去!您是萬金之軀!”

“緊張什麽?”盛元帝有些不滿,打斷了梁三喜的話, 朗聲笑道:“朕年輕的時候, 什麽樣的陣仗沒見過?再這山莊周圍裏三層外三層的包圍著禁軍,難道他們都是幹吃飯的不成?”

秦家原先是前朝的異姓藩王, 末帝殘暴荒淫,各處時有農民起義, 秦家便借機行事,最終成就了一番大業。盛元帝年少時就跟著太祖四處征戰,是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強硬帝王,其膽識和才幹均可謂卓絕群倫。

梁三喜自然拗不過盛元帝,因此只得做個手勢, 暗示侍衛們遠遠的跟著。盛元帝龍形虎步,早已走遠, 梁三喜連忙躬身跑追上去。

盛元帝的馬當然是從京城專門帶過來的, 是一匹大宛國贈送的汗血寶馬, 他獨自騎馬轉了幾圈,頗覺無聊,問道:“三兒他們在哪裏?”

梁三喜伺候了盛元帝幾十年,比後宮的妃嬪們更了解這位主子的心思,預先早已探得清清楚楚,此時就回答:“三皇子在馬棚那邊。”

“好嘞。”盛元帝重新提起了興致,一拉馬韁,“朕去找兒子們玩玩兒。”

宋家已經決定和葉家結親,宋雲喬深知自家的家風,不敢向祖父提出反駁。她今日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氣,想和秦湛單獨聊一聊。

以她看來,秦湛並不是個耽於情愛的人,也從未見他對哪個姑娘青眼有加。娶妻於他而言,無非是娶一個助力罷了。

宋雲喬覺得自己各方面都是足夠的,就差得秦湛一個首肯。

但秦畫和韓大姑娘在一旁,她實在無法開口,無奈之下,才想到用簪子驚馬,以秦湛和宋家的關系,他肯定會救她,到時候兩人獨處,再趁著相救的熱乎勁兒,正好剖白她醞釀了多年的心跡。

宋雲喬拔下頭簪往馬背上用力刺下去。

與此同時,韓清瀾試著控韁繩改變行進方向,不知哪裏飛來一只野蜂,莽頭莽腦地撞進了馬鼻子中,馬兒受到刺激不停地甩腦袋,四蹄不安分地動來動去,韓清瀾不過初學,當下穩不住重心,眼看就要溜滑下馬背。

“哎,瀾瀾!”秦畫一時心急,連忙伸手去接,但她自個兒也在馬背上,和韓清瀾隔著七八尺遠,要下馬或者控馬過去都是來不及的。

韓清瀾只覺得眼前一晃,卻是秦湛接住了她,等反應過來,她的手已經抱在秦湛的脖子上,更要命的是,兩人的臉龐相離不過寸許,她都能聽到他的呼吸。

秦湛垂眸看她,眼中一片暗湧,韓清瀾有些不知所措,“你……你不要胡來。”

然而就在這時,宋雲喬的馬發出痛苦的嘶鳴,癲狂十足地發力的那一刻,她看到的畫面便是秦湛抱著韓清瀾的模樣。

“不好,宋雲喬的馬驚了!”秦畫驚呼一聲,就要調轉馬頭去追,秦湛神色一凜,將韓清瀾抱到地上,一邊上他自己的馬,一邊道:“你力氣不夠!”

秦湛言罷一夾胯下駿馬,風馳電掣地追了上去。

韓清瀾背上被秦湛托過的地方猶有餘熱,見他為救宋雲喬打馬遠去,心頭忽而空落落的,有些無力地垂下頭。然後眼角瞥到地上,方才宋雲喬的馬所在的位置似乎有一支金簪。

秦畫見她垂頭,趕忙替秦湛解釋:“宋雲喬的祖父是三兒的恩師,而且嫂溺叔援嘛,她一個弱女子,三兒沒有不救的道理,你要相信我們家三兒。”

“公主多慮了。”韓清瀾搖搖頭,彎腰撿起那枚簪子,只見簪子的尖頭那端有一抹暗紅色。

秦畫也註意到了,跳下馬背走過來,接過簪子放在鼻端一聞,當即看著宋雲喬的方向皺了眉頭,沈聲道:“這是馬血。”

“啊——”

“馬驚了!”

“快讓開!”

……

宋雲喬耳旁不斷響起驚呼,胯下的馬一路狂奔,她再是沈靜持重的性子,也早已經慌了神,她往日從未騎過馬,用簪子紮下去那一下又沒拿好輕重,馬驚痛之下似乎完全停不下來。

秦湛方才因為註意力都在韓清瀾身上,追出來的時候已經晚了一些,這會兒努力追趕,但始終差一大截,眼看再這樣跑下去,宋雲喬一人一馬就要墜入湖中,他大會上能喊道:“握韁繩!”

宋雲喬聽到後面秦湛的聲音,心中快慰稍許,但是她連坐穩都已經很難,整個人只能趴在馬背上,雙臂緊緊地抱著馬脖子,斷斷續續地道:“殿下……救……我!”

疾速奔騰放大了風聲,漸漸地,宋雲喬耳朵裏只能聽見馬蹄的聲音和風的呼號,她死死地抓著馬的鬃毛,眼見前方便是湖泊,只能認命地閉上眼睛。

這一刻離死亡如此之近,她想到的卻是方才秦湛一臉緊張地保護韓大姑娘的模樣,心中忍不住既酸且痛。

盛元帝一抽那匹汗血寶馬,梁三喜便知他是要去阻那匹驚馬,當即大驚失色,“皇上,您不可啊!讓侍衛們去吧!”

“你太看朕了!”盛元帝豪邁一笑,已然策馬從側面追了上去,他的馬爆發力強,速度快,很快就和宋雲喬的馬並排而行,喊一聲:“姑娘,坐穩!”

宋雲喬緊閉雙眼,心中恐懼已經到了極致,完全聽不到有人和她話,只覺得身下馬背忽然一沈,後背貼上一個男人的胸膛,僅憑觸感便可知其胸膛橫闊,肌肉緊實。

她心中一松又一喜,定然是秦湛。

身後的男子伸臂去控韁繩,這姿勢就像將她圈在懷中,宋雲喬臉頰微熱,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往後靠了一些,目之所及,男人的夏衫之下,胳膊上盡是均勻流暢的肌肉,看得她耳紅心跳。

終於在離湖邊只有一步之遙時,男人雙手青筋鼓起,用力拉住韁繩,使馬揚蹄人立而起,伴隨著一聲長長的嘶鳴,終於是停了下來。

宋雲喬因著這一下,整個人跌進了身後男子的懷中。

宋雲喬為秦湛抱韓清瀾那一下而酸澀,而且方才也是真心被嚇住了,見秦湛要下馬,連忙轉身抱住他,將頭埋進他的懷裏。

盛元帝渾身一僵,懷中的姑娘氣質清婉,眉間一道淺痕藏著不盡的清愁,她抿唇閉眼不住地淌淚,兩只骨肉勻凈的素手緊緊地抱著他的腰,看來是嚇得狠了。

盛元帝無聲地嘆口氣,多年以前他還是個少年郎的時候,也曾這麽救過一個姑娘,那姑娘也是這般清麗脫塵,抱著他哭得梨花帶雨,可惜她後來隨父入蜀,綺年早逝……

那一刻的悸動仿佛都活了過來,但是斯人已逝,而懷中不過是個和自己兒女差不多年紀的姑娘。

盛元帝神色覆雜,收回了要給宋雲喬拍背的手。

“父皇,您沒事兒吧?”秦湛終於追上來,看到半路殺出來的親爹沒事兒,松了一口氣。

宋雲喬聽到秦湛的聲音從旁邊傳來,當即一驚,睜開了雙眼。

只見她抱著的是一個相貌堂堂,長相和秦湛有幾分相似,但氣質更加端肅凜然的中年男子,頓時臉色煞白,慌裏慌張地下馬,“見……見過皇上。”

宋雲喬不會騎馬,下馬下得毫無章法,險些要摔倒,盛元帝伸過去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,才讓她站穩了。

宋雲喬被盛元帝一觸碰,立時將那只胳膊收到背後,垂眸掩住眼裏的難堪,然後咬唇下跪,“臣女魯莽無知驚了座下的馬,多謝皇上救命之恩。”

盛元帝一笑,看了宋雲喬兩眼,吩咐梁三喜叫過來的宮女送她回住處,就和秦湛話去了。

父子倆難得都有時間,盛元帝興致很高,和這個最像自己的兒子一起跑馬打球,松散了一下午。

到了晚間,秦湛跟隨盛元帝在清涼殿用膳,秦湛的太監元寶著人送了一套衣衫來供秦湛洗澡用,這裏不是皇宮,沒有那麽多規矩,秦湛洗過澡後只穿了中衣,將外衫隨手一扔,便坐上飯桌用膳。

盛元帝雖然搖頭失笑,卻喜歡兒子在他面前這股散漫而又親近的勁兒。

用過膳後,元寶又著人送過來一本書,送書的太監道:“元寶公公給殿下飯後打發閑暇。”

秦湛心中覺得有點古怪,他並沒有飯後看書的習慣,但還是接過那本書,隨手一翻,裏頭夾著一封簡信。

他避過盛元帝,掃了兩眼便看清信上的內容——是宋雲喬寫的,約他亥時於楓葉湖邊沁心亭相見,是有要事相商,切切盼他前去。

晚膳之前秦畫的人來過,送了一支沾著馬血的頭簪過來,秦湛於情愛上並不駑鈍,看著宋雲喬的簡信心中嘆氣,他一向願意高看這位宋家姑娘,並不願意她為自己而耽誤。

秦湛將信收進懷中,一會兒還是去清楚吧。

夜色四合,天上星光閃閃爍爍,新月暧昧不明,楓葉湖的風帶著涼意迎面而來,撩動宋雲喬額前的碎發。

她讓丫頭裝作自己睡在床上,獨自一人出了住的地方,匆匆往楓葉湖邊的沁心亭走,那一處花木茂盛,別處很難看清裏頭的情形。

宋雲喬手中的絲帕已經被汗水濡濕,她從到大都未做過這麽出格的事情,甚至秦湛會不會來,她也很忐忑。

一路上不停地安慰自己,下午她驚馬時,秦湛能追上來,他對她定然不是毫不在意的。

為了以防萬一,她並沒有直接進入亭中,而是隱入一叢灌木之中等待秦湛。

一直到月至中天,星星都睡去,秦湛也沒有來,宋雲喬的心越來越沈,漸漸的,她終於絕望,在那一叢灌木後頭,抱著胳膊無聲地哭起來。

等她重新擡頭時,便見一個男子背對著她站在亭中。

男子身軀凜凜,靜靜地望向湖面,借著月光,宋雲喬看清了他穿的衣衫,看清了他的身形,正是秦湛。

宋雲喬再也忍不住,向秦湛跑過去,從後面緊緊地抱住他的腰,這情形似夢似幻,她不由癡癡地問道:“是你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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